前情提要:7、美貌的问题
8.耐药菌的问题
史尼尼从手术室走出来,抬眼看了下挂钟,凌晨4点20分,这台手术做了整整6个小时。
他觉得心满意足——车祸时插圌入病人头上的钢管被完整取出,止血彻底,缝合迅速,史尼尼决定给自己打95分。
他打了个哈欠,从口袋里摸出关了静音的手圌机——16个未接来电,24条信息,一水儿是索迩那来的。
“所以,”史尼尼伸了个懒腰,“打不通我俩的电圌话,你就在我们宿舍楼下坐了5个小时?”
索迩吊着两条眼袋,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傻啊?!”史尼尼站了起来,从饮水机接了杯冰水,“他心情不好,肯定是回来睡觉了呗,没接你电圌话,那一定是头疼犯了吃了安眠药听不见手圌机响呗。”
他又接了杯递给索迩:“心情不好了酗酒,或者自圌残什么的……你当是拍电视剧呢?”
索迩把水接过来,紧紧攥着。
“我没那么想,”他垂下眼,“我知道他不会做傻事,可我还是担心他。”
“那你坐在我们楼下有p用啊?”史尼尼白了索迩一眼,指了指他脸上的包:“除了喂蚊子以外?”
“我觉得他今天走的时候,很不安,很害怕……”索迩的声音闷闷的,像是从后脑勺发出来似的,“……我想离他近一点。”
“擦!”史尼尼仰面倒在值班床圌上,扫了索迩一眼:“没救了你!”
“对啊,大概是没救了。”
索迩垂下头,冰水顺着他手心淌下来,又一滴滴沿着手肘滚落,在地上砸出了一小片水洼。
像眼泪啊,索迩想。
“啪”一个钥匙包被甩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卡是门禁,圆头的是洛玑的房门钥匙,进屋要脱鞋,还有……”史尼尼转过脸来,狠狠瞪了索迩一眼:“不许动手动脚。”
索迩噌的站起身,冲史尼尼郑重点点头,“我就去看他一眼,他没事我马上就下来。”
“切!”尼尼从鼻子里哼了声,转身睡了。
----------------------------------------------------------------------------------------------------------------------
“你不开心,是不是?”
索迩在洛玑床边跪下来,手悬停在他眉头的上方。
指尖下的人安静睡着,凝着眉。
“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我该怎么做你才肯接受我?”
“你问我为什么喜欢你?
我不知道啊,你这么冷淡,这么莫测,这么敏圌感,这么若即若离,无论我怎么答,都是无法说服你的吧?
如果可以,我愿意把心剖出来给你看,可是看了我的心你会信吗?洛玑?”
索迩轻轻把头枕在洛玑床边上,他纤细的手指就在他眼睛前方。
他把头慢慢凑过去,额头刚好可以贴到他凉凉的手指尖。
索迩闭上眼,“我喜欢你啊”,
“就算你抗拒我,”他说,“我还是喜欢你啊。”
……
“我喜欢你啊”,脖子一紧,是蓝眼睛的男人把手伸了过来。
洛玑躲闪着,心跳的砰砰作响。
男人的手收的紧紧的,把自己拉到他跟前。
“就算你抗拒我,”男人的唇凑了过来,狠狠的把自己的唇咬住,“我还是喜欢你啊。”
洛玑闭上眼,启开嘴唇,男人滚圌烫的舌圌头伸了进来……下一秒,闹钟叽哩哇啦的叫了。
F*ck!洛玑睁开眼,狠狠把闹钟关了。
他仰面躺了几分钟,忽然很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
有种拒绝人家,就不要做春梦梦到他啊!而且有种你就把春梦做完啊!洛玑觉得已经不能更鄙视自己了。
他深深吸了口气,发觉这屋子里的空气呼吸起来,好像比平时更有生气了一点。
门外客厅里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洛玑挑了下眉:尼尼竟然这么早就下夜班了,太不符合他的风格了啊。
他拉开门,一边系着睡裤带子,一边嘟囔:“你怎么这么早就……咦?”
客厅桌子上摆着一碗牛奶麦片,一个苹果。
客厅门边上,靠墙杵着一个落难的金毛狮王——头发有点乱,眼圈周围两坨黑,眼白里全是血丝。
他冲洛玑挤出个笑,看起来有点怯。
“我,我有点担心你,所以就打车跟过来了……史医生给了我钥匙。”
洛玑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我不太会做饭,只好给你煮了点麦片,你尝尝,要是不好吃就倒了。”索迩指了指桌上的麦片,冲洛玑耸耸肩。
洛玑咽了下口水,还是没说话。
“我……我知道就这么闯到你宿舍很不礼貌,保证没有下次了。”索迩见洛玑一直不开口,有点慌了。
洛玑看起来被吓到了,瞪大了眼睛,向后退了一步。
“我不是说我不想再来你宿舍了,我的意思是下次要先经过你允许……”,索迩向前走了两步,涨红了脸,慌忙的解释着。
“啪”洛玑退回了屋里,在身后关了门。
他大口喘着气——
你拒绝他,你在梦里和他热圌吻,你睡眼惺忪的打开门,他就站在你客厅里。
洛玑低头看了下自己半敞着的领子和没系好的睡裤,觉得自己要羞愤而死了。
咚咚咚。
索迩在门外说:“对不起。”
“你一定觉得我很烦,对不对?”他的声音隔着门板传了来。
“我……”索迩叹了口气,“我实在是没有这样笨过,好像怎么做都是错的,怎么做都不能走到你心里……范达总是问我,何必呢?有时候我也会问自己,何必呢?他不喜欢你,放弃就好了呀。”
洛玑靠在门板上,在心里悄声应:“对啊,他这么不知好歹,何必呢?放弃就好了呀。”
“可是,”索迩把额头贴在门板的另一边,“可是我好不容易才遇到你啊,洛玑。”
“可能你无法想象我的感受,可能全世界都没人能想象我的感受,就好像……”索迩耸了耸鼻子,揉了下蓝湛湛的眼睛,“就好像是……上辈子我把你弄丢圌了,这辈子是专程来找你的,找到了,就要紧紧的抓圌住。”
他眨了眨眼睛,又低声加了句:“绝不能放手。”
门的另一边,洛玑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他嘴角微微抽圌动了下,张圌开嘴,却发不出声音来。
他的手颤圌抖着,扶上身后的门把手……那把手有千斤重,他拧不开,他动不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拉开门走出去,客厅里已经空无一人。
牛奶麦片的碗上扣着盖子,已经积了一层水汽。
洛玑把盖子揭开,水蒸汽顺着他的手心滴落在桌子上。
像一滴泪,洛玑想。
“嘀嘀嘀”,呼叫器鸣叫着,一个护圌士的声音从呼叫器里传出来:“洛医生,28床的胸腔闭式引流管好像堵了,你有空的话来看下吧?”
“……诶……来了。”洛玑应了声,转身去电脑前翻查28床的生化记录和胸片结果。
他脑海里又响起索迩的声音:“有时候我也会问自己,何必呢?他不喜欢你,放弃就好了呀。”
鼠标滚轮在洛玑指下转的滋滋作响。
“可是,”索迩的声音听起来就像要哭出声来:“可是我好不容易才遇到你啊,洛玑……”
呼叫器再次响了起来,护圌士在问:“洛医生,要不要备个胸腔闭式引流包?”
“……哦……不用,帮我备个换药包就好。”
洛玑应完话,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盯着28床的胸片看了好半天了。
白色的是肋骨的影子,24根,围成一个蝶一样的藩篱。
心脏会躲在胸腔里……洛玑想,是因为它实在是很柔圌软,很脆弱啊。
支持生命的血液在它里面泵出回流,每一下,都性命攸关。
怎么会有人甘愿把它捧出来给另一个人呢?
哪怕只是捧出一下下,都要打开胸膛,敲断骨头,扼住命脉。
那很疼,那很疼啊。
洛玑垂着眼愣了一会儿,狠狠咬了咬下唇,然后摸出手圌机,发了一条短信出去,紧接着抓起听诊器,大步走向了病房。
----------------------------------------------------------------------------------------------------------------------
手圌机嘀嘀响起的时候,索迩正在出租车上发呆,老干圌部刚刚来电圌话说今天上级通知警队去郊外靶场搞射击实测。
“你要是不舒服,呃……可以晚点来,”老干圌部小心翼翼的说。
“不来也没关系的。”他又忙不迭补充。
挂断电圌话的时候,索迩听到范达和鹰眼在另一端问:“欧队没事吧?”
索迩闭上眼,瘫在后座上。
他有事,他很不好,他被心爱的人关在门外了。
手圌机在兜里响了几声,又嗡嗡嗡的震动了一阵,索迩有气没力的摸出来扫了一眼屏幕。
新短讯,发件人是洛玑。
索迩的心一下揪了起来,手心渗出了汗,湿答答的紧圌贴在手圌机后壳上。
他喘不过气来,像等待死刑的囚犯。
索迩屏住呼吸,划了下解锁。
“我们试试吧。”洛玑这样写。
索迩在之后漫长的一生中都没有忘记那一个时刻,他清楚的记得自己吸进下一口空气的每一个细节,夏日的气息在出租车里翻滚着,焦躁又热烈。鼻腔中满是烤焦的柏油味儿,混杂着95号汽油的味道,司机师傅的手指在方向盘上弹了三下,打了一个带点韭菜花味道的饱嗝。
“掉头”,索迩大喊。
司机看了眼后视镜,心说后座上这个要死不活的家伙莫不是疯了?
他摇摇头:“帅哥,这个路口掉头被拍到,要罚款的。”
索迩掏出钱包:“罚款我补给你,补双倍。”
司机想了一秒,还是摇摇头:“那还扣分呢,你能把驾照给我抵分吗?”
索迩探出身圌子把警圌官证杵到司机眼前:“掉头,我看见通缉犯了,不然告你妨碍警务!”
司机打了一把方向盘,瞬间两眼放光:“哇?是不是那种通缉了好多年的通缉犯?抓圌住了可以上新闻,还有好多赏金?!”
索迩答的咬牙切齿:“是!我已经找了他几辈子了!”
……
“您两侧呼吸音基本是对称的,引流液也清亮,”洛玑把听诊器摘下来,冲28床病人笑了笑:“也就是说,您的引流管没有堵,之所以今天引流这么少,是您已经明显好转啦。”
28床刚吐出句“谢谢”,忽然闭了嘴,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洛玑身后,像是见了鬼一样。
洛玑跟着他的目光转过身去,直接一头撞进了一个怀抱里。
他的眼角只能看到一片金灿灿的碎发,然后所有的感官都被那个怀抱拥紧他的力度剥夺了。
紧的密不透风,紧的喘不过气。
紧的就好像,要被揉进那个身圌体里。
洛玑被箍的大脑发懵,听诊器的金属头硬圌硬的硌在他胸口,有点痛。
他下意识的支起双手:“别抱我啊,白大褂很脏的。”
索迩没应声,只是把他搂得更紧了些。
洛玑觉得有点缺氧,他好像忽然间就忘了怎么呼吸了——他没有被人这样抱过,像新生的婴儿一样在母亲怀里胡乱挣扎着:“保持距离,保持距离,我摸完28床的引流管还没有洗手。”
索迩依旧没应声,他的手持续收紧着,碎发轻柔的摩擦着洛玑的脸。
洛玑头脑一片空白,他整个人僵在索迩怀抱里,有些木然的强调:“28床是耐甲氧西林金葡菌感染,耐药菌呢……我可不能抱你。”
索迩像是要把他挤碎一般的拥着他,声音从胸腔里嗡嗡嗡的传出来,“……洛玑,洛玑,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
那声音让洛玑的鼻子发起酸来。
他闭上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洛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种感觉,他嗅到了一股撒过阳光的海水般的味道,还有点皂粉的味道,米饭的味道,混杂着点麝香味的汗水的味道……那味道朴实又温暖,就像客厅里的一张旧布艺沙发,它被清洗过、晾晒过,撒过米饭和菜汤,卧过一只爱在阳光海滩上撒欢儿的大型犬……
洛玑湿圌了眼眶,那是家的味道,那是他的味道。
他是夜班时那杯温热的牛奶,加班后那餐可口的晚饭。
他是萍水相逢的英俊男子,他是甩也甩不掉的孽缘。
他是这世上最温柔的守候。
护圌士站的几个年轻医生已经吹起了口哨,小张站在急救室的另一头,和身边的小护圌士一起夸张的用双臂比出了“撒朗嗨呦”的心形。28床咳嗽着,在身后喊:“洛医生,你男朋友好!!帅!!好!!帅!!啊!!”
洛玑红了脸,把头埋到了索迩颈间……他知道,此情此景,又要在急救部的热门话题榜流传几个月了。
管他呢,洛玑心想,反正我也很开心。
他伸出手拥圌抱索迩,紧紧地,就像再也不会放开。
TBC.
作者有废话说:
作者得了糖尿病,胰岛素已经无效了,此刻正在37°的高温下躺在操场上肆意的甜圌蜜翻滚,谁也不要去抢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