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福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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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一只燕子

 喜欢一个人，他就成了你最向往也最畏惧的符号，你总想着他的名字，又最怕他的名字，哪怕别人不经意的提了起来，也足够你做贼心虚的把心脏吊在喉咙边上，危险地一抽一提，同时可耻地暗暗欢喜。

Thor在Fandral第二次提到Loki名字的时候“嚯”的站了起来。

 

“你不太对劲儿。”

Thor看了一本爱情小说，然后就跟中了邪一样恍惚起来……不不不，Fandral想，Thor的不对劲儿远比那要早，是从Loki去非洲之后？从伦敦出差回来之后？……还是应该追溯到Loki上大学之后？

 

“你要不要休个年假？”Fandral不无担心的拍拍Thor肩膀，用称得上怜悯的眼神看向他，“去看看心理医生吧，伙计，你真的不太好。”

 

Thor觉得自己是该看看心理医生，他的身边就有个24小时随叫随到的心理医生——不，她还是他的牧师、他的法官、他的受害者，他需要去跟她坦白，承认自己的某一种身份：口是心非的伪君子，或者薄情寡义的负心汉。

又或者，他根本两者都是。

 

Thor掏出手机，按了快捷键，“Sam，我晚上能去找你谈谈吗？”

 

Sam手中的玻璃杯在整个过程中都没有如他预想的那样砸在他头上，甚至连里面的温水都没有冲他的脸泼过来。Thor说完最后一句话，带着如释重负的解脱和更深的负罪感交织而成的诡异情绪，抬起脸看向Sam。

就是这样了，法官，骂我，打我，杀了我，叫我下地狱。

 

Sam喝光手中的水，双手捧着光滑瘦长的玻璃杯支在膝盖上，她的手指绕着杯口收紧，非常明显的用力道压制着冲动。她站起身，把杯子推在和Thor之间的茶几上，自己背过身去，面对着电视墙。

那儿现在刷着很浅很浅的鹅黄色，出自她插画家男友的精心设计，理论上，那能让来访者感受到温暖和平静。

Sam现在觉得它有点失效。

 

她周身围绕着一股明确的低气压云团，她相信Thor也感受到了。那个大个子缩在沙发上，耷拉着脑袋像只被笼子困住的野兽。

他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而且还有点蠢。

 

Thor小时候胖胖的，因为话很少而总是显得很迟钝。Sam嫌弃这个来历不明却要跟自己分享家庭的小东西，一有机会就欺负他。她把番茄酱滋在他脸上，把他金发揪起来梳成两条细细的辫子，Thor瘪瘪嘴，一个要哭的表情做到一半，她给个笑脸，他马上就会因为她恶作剧得逞的笑容也跟着笑起来。

Sam本来没打算做个好姐姐的，她是被这个要命的小蠢货毫不自知的卖萌催生了违背本意的善举。

 

Amora事件之后，Thor就和父母脱离了法律上的亲属关系。但Sam还是在母亲死后第一时间把他从纽约叫了回来——他是她的家人，有没有法律文书都一样。

 

Sam回转身，走到Thor身边，伸手把他下巴托了起来。

她是在生气，但并不像Thor想的那样。

 

“你以为我没察觉？”

Sam苦笑一下，冲着Thor眼睛里明确流露的惊讶嗤笑一声，“你和Loki，你们真以为我有那么迟钝？”

“那为什么……？”

Thor迷惑的完全不知该问些什么好。

 

“因为我没有答案。”

Sam在他身边坐下来，浅浅叹口气，“我意识到的时候，或者说我察觉到Loki想法的时候，已经有点来不及了。”

Thor吸吸鼻子，“大学之前的暑假，是吗？”

Sam点点头，“没人比你我更明白他了，敏感的叫你不忍心挑明，又倔强的让你无力动摇。”

 

“我总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什么……”Thor垂着头，眼神直勾勾的盯着Sam鞋尖，好像那样就能钻到她脚下被狠狠践踏一顿似的，“可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Sam，我发誓，我从来没有在Loki小时候……我从没有、从没有……”

他眼眶烧的发红，拼尽全力也无法从嗓子里挤出那个难堪的字眼。

Sam把手覆盖在他手上，温柔地打断他，“我知道。”

 

“可你……现在喜欢他，是不是？”

Sam犹豫了一会儿，从爱和喜欢里挑选了后者。

很奇怪，一般人会说爱远胜于喜欢，但Sam确信在Thor还没有喜欢上Loki的时候，他就已经本能的在爱他了。

Thor没有看她，很缓慢、却很坚定地点了点头。

 

“这是行不通的，对吧？”疑问句带着嗡嗡的鼻音，从他嘴巴里飘出来。

“如果你问我，这是不是我为自己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男孩预想的美好生活，我会明确回答你：不是。”

 

Sam停顿一下，嘴角浮现个很浅的微笑，“但你们的生活不该由我规划，也不该由你们之外的任何人做决定，所以我的答案是，行不行得通，只有你们自己才知道。”

Thor猛地抬起头，兴奋从眼睛里一闪而过，很快被新的疑惑取代，“可是人们会……”

 

“指手画脚？”Sam笑起来，缓缓摇摇头。

“人们确实喜欢指手画脚，但事实上他们并不在意。想想看，每个人都要过自己的日子，他们八卦聒噪，对别人的生活指指点点、评头论足，无非是需要从自己那堆麻烦事儿里暂时逃离几秒钟罢了。”

她盯着Thor，捏紧他的手，“这世上除我之外，你最在意，同时最在意你的就只有Loki。你又为什么要为了别人的几秒钟而忽略Loki的感受呢？”

 

Loki从城郊采访回来天已经黑了，他在泥土路上开了六七个小时的车，感觉整个人马上就要被汗和泥糊成尊菩萨，加上洗车洗下来的泥土，Loki确信可以就地给自己起一座神庙。

楼道里有点黑，好在都是很熟悉的路线，Loki半眯着眼，踢踢踏踏拖着步子爬上三楼。

他的公寓门口有点亮光，是来自手机不太强烈的光束，有人坐在那儿，正因为临近的脚步声站起身来。

抢劫的？

Loki下意识的停住脚，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把尖端从指间露出来。

 

“Loki？”

举着手机的人先开了口。

如果不是Loki确信他永远不会听错Thor的声音，他一定会认为自己是听错了。

饶是如此，他还是花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Thor？”

 

“你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

Loki打开门，把Thor让进屋，随手打开客厅里的顶灯。

 

Thor把旅行背包放在地上，局促的靠在一边，看起来不太确定该不该继续闯进Loki的领地。

“随便坐吧。”Loki把采访包放在茶几上，又拉开冰箱，抓出两瓶啤酒来随手启开。

他转过身，Thor还在门边上站着。

 

“你赶着去酒店？”他把啤酒递过去。

Thor愣了下，凑上去把酒接在手里，“不，不赶。”

“那就在我这儿歇会儿。”Loki喝了一大口酒，把外套脱下来在脸上抹了一把。

 

“你先坐，”他冲Thor指了指沙发和冰箱，“吃喝的东西冰箱里都有，我今天在土堆里趴了一天，迫切需要洗个澡。”

“好，”Thor走到沙发边上坐下，举举手上的瓶子，“我有这个就好。”

 

Loki翻出睡衣，路过客厅的时候冲Thor礼貌性的笑了下，快步冲进浴室。

反手，关门，双腿发软的动作一气呵成。

Loki干劲利落地坐在了马桶盖上。

Thor在干什么?这是什么情况？！

 

客厅里，Thor缓缓站了起来。

“你赶着去酒店？”——所以，Loki并没有邀请他住下的意思?

Thor没有定酒店，当然，他也没有明目张胆地妄想跟Loki住在一块，那个念头即便是现在想起了，还是会让他有点不好意思。

事实是，他还没有计划过见到Loki以后的事情，他来找他，走出在这段感情里他应该走出的第一步，之后会怎样，Thor一点把握也没有。

或许Loki已经遇到别人了。

Thor扫了眼屋子，是一室一厅一厨一卫的格局，干净简洁的布置，一眼就能望到边。

不像是有另一个男主人或是女主人的样子。

 

那又怎么样？

Thor叹口气坐回沙发上……他们已经有快两年没见面了，Loki不可能永远都等着他。他只是想来看看Loki，之后什么样的状况和结局他都能接受。

 

浴室门响了下，Loki擦着头发走出来，问他“你要去冲一下吗？”

Thor忙站起身，“好啊。”

他扯开旅行包翻出一套干净的T恤短裤，把鞋子脱在一边，换上拖鞋走进浴室，Loki随后跟了进来。

Thor立刻觉得心慌气短，感觉自己被浴室残留的蒸汽搞得头脑发懵。

“向左是热水，向右是凉水，”Loki指着淋浴装置跟他讲了几句，又强调，“这边不是直饮水，千万别喝。”

Thor用力点头。

“那，”Loki垂下眼，“那我出去了。”

 

Thor的行李并不太多，看起来完全就是背包客的装束，Loki盯着背包想了一秒——所以，Thor是专程来找自己的？

废话！

可是为什么呢？

Loki不敢想太远，也不愿想太多——或许Thor就是单纯的来看看自己好不好，毕竟自己有快两年没回家了。

是不是应该邀请Thor住在这？可那样的话，好像又有点尴尬。但如果不邀请，是不是又很不礼貌呢？

还是送Thor去他的酒店好了。等等，Thor到底有没有订酒店？如果送到那时间很晚要不要留宿呢？

老天！

Loki抓过桌上的酒咚咚咚的喝了一大口……他可真是应付不来这个。

等等，Loki举起瓶子，下意识摸了下嘴唇，他这喝的，是Thor的酒吧……

 

Thor没有比现在更局促过了，他和Loki一人固守着沙发一角，像是两个初次约会的人各自喝着闷酒，关键是他们都穿着睡衣，这让一切都更诡异了。

说吧，他给自己打气。

Thor猛然站起来，走到背包边上一阵猛翻，抽出一本书来。

 

“我看了这个。”

他把书递给Loki，又在他身边一人之隔的地方坐下来，灌了口酒。

 

“所以……？”

Loki把书放到一边，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有点词穷，这是一种超越他体验的，全新的走向。

 

“所以，”Thor清了清嗓子，“我来找你了。”

“嗯。”Loki闷声回应，“然后呢？”

 

Thor只好又清清嗓子，“我知道这有点复杂……而且显得我这人反复无常……当然我不希望给你带来麻烦……不管你这边现在是什么状况我都理解的，我就这样冲到你这来挺不负责任……但我总得做点什么，一直以来都是你在努力……我来之前先跟Sam摊牌了的……她其实有点生气……但她说未来怎样是我们自己的事…”

“你可以，”Loki咬牙切齿地打断他，“你——可——以说重点吗？”

“重点是，”Thor狠狠咬了下嘴唇，一字一句的挤出话，“重点是我喜欢你，Loki，像个男人那样喜欢你。”

他马上要40岁了，再像个少年那样表白让他非常难堪。但他终于说出来了，比以往八年中的任何时刻都要轻松诚实。

“我说完了，Loki。”

 

Loki攥紧拳头，没有更多的动作，也没有出声。

“我喜欢你，”这个混蛋需要十年的时间来挤出这几个词的吗？

他此刻暴躁无比，极度怒火中烧。

他想做很多事，包括痛骂Thor，暴打Thor，用力咬他，吃掉他的肉、喝干他的血、嚼烂他的骨头……不行，一次不解恨，需要把他复制好多份，每天从头嚼一遍。

但他有更长的生命来做这些事，这些事都是不打紧的。

凡事有轻重缓急，他需要先顾他火急火燎的当下。

 

Loki站起来走了两步，为自己下一步行动积攒着勇气，Thor在他身边稍显惶恐的跟了起来，目光忐忑的紧紧追随着他。

 

“所以，”Loki转过身正对着Thor，“你愿意在这住下吗？”

Thor咽下口水，用力点点头。

Loki又往他的方向迈了半步，“所以，你还不打算抱抱我——”

Thor没等他说完，往前跨出半步弥合了他们之间最后的距离，用力抱住了他。

 

他们搂着彼此，像要把肋骨勒断那样拼尽全力。

你迟钝、笨拙、安于现状，你倔强、孤僻、违背常理。

但这并不妨碍我爱你。

是的，看清了你所有的缺点不足，我还是爱你。

这可真要命。

 

夜风从阳台上吹进来，把细汗都吹凉在皮肤上，Thor停下来，手心热乎乎、火撩撩的盖上Loki肩胛骨，抚摸着那个淡淡的图案，“是燕子吗？”

Loki点点头，眼角酸酸的涌出泪来。

英格兰的燕子会到非洲过冬，回家之前，它要在风雨和骄阳下艰难飞行一万九千多公里。

 

Thor扳过他的脸，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把眼泪吻干，Loki转过身，把脸埋进他怀里。

大多数人需要花一生的时间来找对的那个人，而他们的问题在于，Loki在睁开眼没多久的时候，就已经看到Thor了。

他们之间混乱而纠缠，那是比爱情亲情友情都更复杂的羁绊。

适应和驾驭这份感情需要智慧和时间，他们一直都做的不太好，也可能永远都做不好。

但他们在一起努力去做，这才是最重要的。

 

The End.

 

注释：燕子从英格兰到非洲的飞行距离来自于《人与自然》纪录片——《燕子利尔历险记》。

作者的废话：

抱歉这更拖得比较久。《废柴舅舅》的结尾一更，锤的三观、基的三观和我的三观发生了明确的冲突……

最开始动笔的时候我认为没有血缘关系其实就无所谓，但越写越觉得锤才是对的：亲属关系并不仅仅是由血缘决定，更是由社会关系决定的。

但基肯定不会在乎这些，鉴于你锤的终极真理是爱着你基，我只好在尽量保持三观的基础上从法律意义上再次否定了他们的亲属关系，然后，华丽丽的向二位主子屈服了。

 

正所谓Kid Loki一时爽，开车爱情火葬场！关爱儿童人人有责，与诸君共勉。

 

附录  Uncle Thor 大事年表

Loki 10个月左右，Thor 12-13岁  穿袜子、举高高事件

Loki 1岁左右，Thor 12-13岁  打疫苗事件

Loki 8-9岁，Thor 20-21岁   Frank和外婆离婚，Thor辍学前往美国，断绝父子、母子关系

Loki 12-13岁，Thor 24-25岁左右  外婆去世，Sam夫妻离婚，Sam呼唤Thor回英国定居，脆弱的腓骨+祖传不要脸事件

Loki 14-15岁，Thor 26-27岁   Loki暗恋寡姐，跆拳道+小童工+黑天鹅剧本事件

Loki 16岁，Thor 27-28岁   Loki去爱尔兰过寒假，圣诞赶回家与Sam、Thor重聚

Loki 17岁左右，Thor 28-29岁   Frank患肺癌，阿伯丁之行+蓝晶矿石、青柠蜜桃洗发水事件

Loki 18-19岁，Thor30岁左右   Loki第一次醉酒+表白+暴雨摊牌+失恋+上大学

Loki 20岁，Thor 32岁左右   Loki大学后的第一个圣诞，表面握手言和+Sam的侏儒圣诞树

Loki 22岁，Thor34-35岁  伦敦看戏剧+小汤飞刀+小街意外之吻+吵架“决裂”

Loki 23岁，Thor 35-36岁   Loki去BBC非洲分部，出发前纹燕子纹身，期间认识Sigyn等朋友，开始创作《葬礼上的男人》，Thor和Sif交往

Loki 25岁，Thor 37-38岁   Loki在乌干达患肺炎，Thor终于完成大学学业

Loki 26岁，Thor 38-39岁  《葬礼上的男人》出版，Thor和Sif分手

Loki 27-28岁，Thor 39-40岁   Thor去非洲找Lok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