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锤基AU】废柴舅舅 / Uncle Thor --7. 餐桌潜流
7. 餐桌潜流
Thor是被电话声吵醒的，他揉揉眼，伸手去够手机，胳膊压到了睡在身边的女孩——她叫什么，Jasmine？还是Janette？
屏幕上是个不熟悉的号码，Thor接起来，“喂？”
对面有很清晰的电流声，然后是个女人的声音，冰冷而沙哑，“Thor？Thor吗？是我。”
Thor像被兜头浇了桶凉水，猛地清醒过来。他没做声，电话另一端安静几秒，以一种更加忧郁也更加温柔的声音继续说，“你爸爸不太好，你们能来阿伯丁看看他吗？”
“不去！！”Sam尖着嗓子回了声，把正在系鞋带的Loki吓了一跳。他转过脸，来回打量着Thor和Sam异常严肃的表情，默默盘算自己是不是该翘半天课旁听这次家庭会议。
Thor转过脸，指指墙上的钟表瞪着他，“你不是说要早点去学校准备你的矿石讲座？”
Loki冲他“噗”了一声，撇着嘴一把抓过挂在墙上的书包摔门走了。
“我不会去的，”Sam用更低的声音重复一遍，暴躁的拽了下衣领，“妈妈生病的时候他有回来看一眼吗？有吗？葬礼的时候有来致哀吗？有打过半个电话吗？！是什么让他认为我们会去给他送终，那几幅破画？那点遗产？我根本不稀罕！”
Thor倒了杯水给她，伸手拍拍Sam肩膀，“我知道你记恨他，我也恨，但你是他唯一的亲生女儿……他就要死了，Sam。”
“要死了就可以获得全世界的原谅吗？”Sam翻个白眼，咬牙切齿道，“我希望他掉进妈妈脚下的地狱里去。”
“你要去吗？”Sam偏着头呼呼喘了会儿气，稍微平静下来点儿了追问Thor，“你打算去见他和那个女人？”
Thor把脸埋进掌心，来来回回使劲搓了几下。他双手落回膝盖上，重重叹口气，“这辈子，也就这一回了。”
“我也要去！”Loki晚上做完功课，凑到正在订票的Thor身后圈住他脖子，“从这儿到阿伯丁只要半天，我用一个周末再请两天假，老师会同意的。”
Sam抬眼看看他，和Thor交换了个意外的表情，“这可不是去旅行。”
Loki绕到沙发那儿，在母亲身边坐下来搂住她，“我知道你们都讨厌Frank外公，但我却还记得小时候在他画室里爬来爬去的场景……不管怎么说，我想在他去世前看他一眼。”
Sam沉默了会儿，把手搭在Loki手背上，“Frank是个糟糕的父亲，但我没权利强迫你恨他。”
乘坐East Coast的火车一路向北，Loki意识到他和Thor之间的对话量正在降到历史最低点。Thor从出发时开始就兴致不高，大多数时间都把脸固定在靠窗的方向，眼神空洞的瞧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Loki捧着本关于詹姆斯二世党的书读了半路，来来回回查对了几次盖尔语翻译后暂时放弃，他把书扣在腿上，决定干脆专心致志的托腮打量Thor。
Loki一直觉得Thor老的很慢。比起同龄的大多数男人，他总是看起来更年轻。时常弯出弧度的嘴唇光滑饱满，清亮的蓝色眸子里似乎永远都贮存着某种纯粹。
在不醉心把妹或者故意塑造成熟形象来把妹的时候，Thor会留起一脸络腮胡。很奇怪，大多数人会因为胡子拉碴而显得粗犷或邋遢，Thor蓄起胡子却会平添一点奇特的温柔——作为一个还算文思敏捷的人，Loki发觉自己想不出什么词来准确描述那种气质，就好像胡须掩盖了Thor身上时不时流露的玩世不恭，让他变得踏实厚重，尤其是他把头发随便扎在脑后的时候，Loki总会在那张脸上读出柔情，忍不住想伸手描摹他的美人尖或者揪揪他脑后的小辫子。
前一天夜里大概有寒流来袭，地上下了些霜浅浅的没在草丛里，早晨太阳升起之后，白绿斑驳的地面零星泛着光，却并不刺眼。肥硕的牛羊起了大早，一团团的在草地上滚过，仿佛不知道冷似的，摇头晃脑的专心啃着贴地生长的小草。
太阳爬到半空，列车终于在晨风中驶近阿伯丁车站。Thor把目光收回来，起身拿下两人行李，冲Loki偏偏头“走吧。”
他们定的住处离Frank家不远，一个干净整洁的旅社，旁边挨着街心公园。Frank当作画室和住宅的建筑就在两个街区之外，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步行前往。
来应门的是个护工，她把Thor和Loki引到客厅，端来茶点就悄声离开了。几分钟之后，Loki听到高跟鞋敲打楼梯的声音，然后转为鞋底摩擦地毯的沙沙声，坐在他身边的Thor微微动了下，一路都没太松懈的身体越发绷紧了。
“Thor，”相当动听的一把声音，屋子里的两个男人不约而同抬起头。
一个体态纤长的女子靠在门口，浅笑着看向他们。她穿了件淡灰色的连体长裤，搭配着米黄色的羊绒长开衫，一头柔顺的金色长发垂下来，随意的披在肩上。
Loki能够看出她化了妆——很淡的妆容，却依然能够被辨识出来，是那种恰到好处的修饰。
Thor闻声站起身——动作太快，有些难以掩饰的仓促和慌张。他在原地立了几秒，才想起转身把茶杯放下。
“Amora,”Thor叫她，冲女子微笑着伸出手。
她大步走上前，错开Thor的手臂给了他一个拥抱。
他们的身体微微接触了下，立刻就分开了。
Loki跟着站起身凑过去，有些好奇的打量来人。
“Loki是吗？”金发女子走过来冲他伸出一只手，“你长得很像Sam。”
“你好Amora,”Loki捏了下她的指尖。
……
“是去年冬天的事，发现时就已经是晚期了。”
上楼途中，Amora小声为他们介绍Frank的病情。香烟给他四十年的艺术生涯增添了不少灵感，如今也把他无情的丢进肺癌病域之中。
“医生建议化疗，但他做了两次就坚决要求放弃，他那个人，Thor你也知道的，”Amora叹口气，轻轻推开一扇房门，“大多数时候都昏睡着，精神不太好。”
这是间很宽敞的卧室，明亮又温暖，根据采光情况来看，大概也曾被当作画室使用过。墙角放着一幅似干未干的海景油画，被盛放纱布和方巾的手推车遮住了大半。一张宽大的摇杆病床占据了正中的位置，四周的床围立着，圈出个稳固又安全的凹槽，制氧机和监护仪之类的仪器围在边上，一起包裹着陷于床中的男人。他的半个身体都被织物覆盖了，只有上肢和头颈露在外面。
Thor在离床几步远的地方就停下脚步，Loki走上前，踮起脚打量着吸氧面罩下的老人。
记忆里的Frank不是这样的，他算不上帅气，却有种别样的风流潇洒。Loki脑海中闪过他整洁而舒适的棉质衬衣，颜色鲜艳的毛开衫，各种图案的围巾领结，还有总是握着画笔的被颜料蹭脏的手……他会站在画室的阳光里，冲他哈哈大笑，“嘿，小家伙，过来。”
如今这个花白头发的男人瘦削枯萎，只有身上的一丝整洁还与旧日保有联系。
“Frank”，Amora走上前来摸摸丈夫的额头，轻声细语的呼唤他，“Frank，Thor来看你了。”
面罩上方的眼睛睁开了，茫然寻找了一会儿之后转向他们所在的方向。
Loki发现那眼神竟然保持着他所熟悉随性不羁，在一张行将就木的表情中生动的跳脱出来。
“Th…？”面罩后发出一个不甚清晰的音调，哈气扑在水雾上搅出个小小的云团，放在胸前的干瘦手指动了下，似乎要伸向Thor，“Thor？”
Thor往前挪了一点，沉默着点点头。
“哈……咳咳”微弱的笑声间杂着一连串咳嗽，Frank攥着床的护栏试图坐起来。
Thor捏了下拳头，把脸转向一边。Amora立刻凑上去，凑近了帮Frank坐直，又扯出片纸巾擦掉他咳出的痰。
“看……看来我真是要死了，”Frank把面罩扯开，Amora立刻给他套上了吸氧的软管，他拍拍她的手，继续冲Thor道，“居然连你都来了。”
Thor仍旧没应声，Frank把目光转向Loki，“……是Loki吗？”
Loki点点头，往前凑了一点，“是我，Frank外公。”
老头笑了笑，“长高了，好看，像Sam。”
“你……”Frank又咳了一阵，吐出几口带着血丝的粘痰。他转头看着Thor，眉毛微微抬高，“你们有什么事吗？”
Thor愣了下，把目光投向Amora，几秒之后缓缓露出个嘲讽的笑容，“不，Frank，我们没事。你好好养病。”
说完，他冲Loki招招手，猛地拉开门离开了。
Loki跟在后面，一路小跑到花园附近才赶上Thor，他拖住他衣角，大口的缓着气，“你等等我！”
Thor停下来，双手插进棉服里低着头，专心致志的碾着脚下一颗石子。
Loki平复气息后皱眉看着他，半天都没得到任何回应。
他再也忍不住了，冲口甩出自己的推论，“Fandral哥哥说的那个，你上大学时‘给人家扛画架偷颜料’的姑娘，还有你那个喜欢艺术的女朋友——”
直直逼视着Thor躲闪的目光，Loki越加确信了自己思路的正确性——“她就是Amora，对不对？”
Thor也曾像个傻傻的大男孩那样爱过的，高他两个年级的美术系学姐，让全校众多男生目眩神迷的性[sexy]感女神。他靠着一往无前的勇气和出众的外表打败一众情敌，却最终输给自己的“父亲。”
多可笑，Amora第一次见到Frank，还是他为了讨好她而安排的呢。
成熟和才华的魅力很快压过年轻的热情，跟前者比起来，后者是多么轻浮和肤浅啊。
整个家庭再也没有从这场牵涉广泛的情变中恢复过来，Thor停学后远走他乡，Sam和母亲与Frank彻底决裂。
或许连Sam选择心理学都是为了这个，Loki想，自己的童年又何尝没有因为这件事而改变呢？
“我都以为我忘了，”Thor笑了下，坐在长椅上用鞋跟漫无目的的剐蹭着脚下的泥土和草根。三月的苏格兰还有点春寒，所幸海风是在变暖的，骗的一地青葱都急不可耐的冒出头来。
“你还喜欢她？”
这样问不够礼貌，也并不合适，但Loki想知道这个，于是他就这样问了。
Thor沉默了一会，仰起头看着灰蓝色的天空，几只鸽子在他们头顶上方远远的飞过去，前往某个广场觅食。
Loki捏紧了手心，抿抿嘴从嗓子里给自己冒失的提问拽出多一种可能，“如果你不想……”
“不喜欢了。”
Thor深吸口气，淡淡笑着抬手抓了抓头发。他浓密的眼睫毛垂下来盖着眼睛，目光直勾勾的看向自己脚尖。
“大家都避免跟我谈这个……”他小声说，“你知道，在成年人的世界里，这种尴尬的往事最好都不要提起的。”
Loki点点头，安安静静的不再说话了。
他伸手挽住Thor手臂，轻轻靠在他肩膀上，“我们在这多坐一会儿？”
Thor笑一下，拉着他站起来，“太冷了，某些人会感冒的。”
Loki拽着他的手跑几步，忿忿哼了声，“胡说！我才不会。”
Amora傍晚又来拜访他们，为自己擅自做出安排而主动道歉，“是的，他是没提出要求，是我希望你们都能来见他一面。”
Thor笑了声，“在这一点上，他倒是始终如一。”
“Thor，”Amora看着他，姣好的面容上是分外诚恳的神色，“我一直没有跟你说过对不——”
“不存在谁对谁错，”Thor打断她，淡淡笑了下，“你们过的很幸福，而且到现在你都还在照顾他，这很好。”
Amora愣在原处，神色复杂的盯着Thor看了会儿，她靠回椅背，端起面前的威士忌喝了口，“疾病太无情了，Frank的才华值得更长的生命。”
“Sam不会来了？”她扫了眼Loki，又把目光转回到Thor脸上。
Thor摇摇头，“我想，团圆和好什么的，大概不适合我们这个家庭。”
Amora点点头，沉默着喝干了杯中酒。她站起身，抄起自己的外套，“我邀请你们明天再去家里作客，和Frank共进晚餐。”
“别急着答复，”她堵住Thor未出口的回答，白净的手在离去前落在他肩上，“我会准备好一切，等你们到六点。”
Loki抱着自己面前的热柠檬水喝了几口，抬起眼睛看着Thor，“我们去吗？”
Thor叹口气，把脸埋进手心里，“我不知道，Loki，我不知道。”
夜里Thor一直在小心的翻身，Loki蜷在另一张床上，安静的露出两只眼睛望向他黑暗里的影子。
Thor并不是喜欢谈论感受的人，如果可以用嬉笑和玩闹应付过去，他不会轻易谈起严肃的话题。Thor对生活那种超出常人的“轻视”和从容常常让Loki疑惑好奇，他并不清楚他是拒绝去想，还是觉得这些冥思和求索本身太过徒劳。
第二天Loki醒来时Thor已经出去了，他按照他留下的讯息自己下楼吃了早饭，又独自去附近街区逛了逛。午饭时他们再次碰面，Thor说自己去四处走了走，顺便给Sam打了电话。
母亲的愤怒Loki倒是很容易理解，她和外婆分外亲厚，外婆去世前有好几年都住在疗养院里，是母亲一直守护床旁。
时钟走过四点的时候Loki开口打破半下午的沉默，“嘿，我们去吧。”
Thor抬起头，有些意外的望向他。
“如果不去和Frank外公说些什么，咱们这么远跑来阿伯丁又是为什么呢？他不认为自己有错，他对外婆、妈妈和你都没有歉意，那是他的事，但对于你来说，你可以去当面告诉他你已经不在乎了，或者去把意大利面扣在他脸上让他赶紧去死——当然，我不推荐这样做，尤其是拌了辣酱的时候——总之……”
Loki顿了下，挺起胸膛看着Thor，“总之，你应该直面这件事情，给自己一个交代。”
基于美女都不善于下厨的思路，Loki推测Amora应该只能做出一堆卖相不佳的意大利面，实践证明她那天晚上煎了小牛排，还做得相当不错。
Frank和Thor的对话极少，寥寥几句都围绕着前者的病情或后者的近况，Loki假装专注于切割自己盘中的牛肉，同时品味着他在一本人类学书籍上读到的话语。
“家庭矛盾的潜流总在餐桌上浮出水面。”（注）
大概这世界上是没有所谓完美家庭的，生活中积攒起或大或小的矛盾，有些时候在广阔的水域里顺利流走。有些时候，矛盾就像埋藏在海面下的潜流，永远都不会有机会掀起惊涛骇浪，它们在人心中萦绕徘徊，最终把周围的礁石都蚕食到千疮百孔。
晚饭后大家象征性的吃了茶点，Frank招手把Loki叫过去，问他是否看过自己的画作。Amora站起身，去Thor身边中和客厅另一侧太过冷清的气氛。
“我看过的，”Loki坐下来，认真回答说，“以前在美术馆和网络上看到过，今天在你的画室里又看到了一些。”
“那你最喜欢哪个？”Frank拽了拽吸氧管，挑着眉毛看向Loki。
Loki沉吟了会儿，“那幅海景。”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说，“放在你卧室里那一幅黄昏海景。”
注：“family dynamicsalways bubble to the surface at the dinner table”，抖森曾在很多场合（包括对雷神剧情的分析里）说过这个看法，最早见于他关于电影《群岛》的采访之中.个人觉得抖森早年和Joanna Hogg合作的《与我无关》和《群岛》两部戏都相当不错，是很英国化、生活化又很细腻纠结的电影，选一个安静的时刻啃下来颇有余韵。
PS：这篇里的Thor和Loki开始有点OOC了，他们并不完全像Thor和Loki，尤其是真正的Thor，大概会比这个“Kevin”果断勇敢许多，至于他们的性格走向和走向原因，嘘，剧情需要，见仁见智~~
又PS：Amora这条线很狗血吧？嗯，是的。我埋这个线很久了……《废柴舅舅》注定要是个family drama。
又又PS：这样的胡子舅舅是不是看起来特别温柔（金刚芭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