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福媛

【作者】白昼如焚 @白昼如焚  +诸葛福媛 

【释题】木僵状态是一种严重的精神运动性抑制症状。轻则言语和动作明显减少，患者表现为行动缓慢、迟钝。严重时，患者全身肌肉紧张，随意运动完全抑制，呆坐、呆立或卧床不动，面无表情，不吃不喝，对体内外刺激不起反应。

【PS】这是两个热爱着精神病患者基的作者一起开出来的脑洞，并且很勇敢/害羞/无耻的把它写了出来。水平有限，但爱锤基的心是真的。目测是个中短篇，两个作者会交替更文。

 正文

一．

“Thor，”那个穿着束缚衣的年轻人开口，“他叫Thor。”

果然，Dr. Strange拔开笔盖，然后又扣上了。从到这间精神病院报到的第一天起，Thor这个名字他听过不下几十次，不过他没太费力气就做出了一副第一次听这个名字的样子，“哦，他叫Thor。”他说。

 

“那么在遇到Thor之前呢？”他把椅子往病人的床边挪了挪，尽力挤出个真诚的笑容——这对他来说可真有点难，尤其是在余光可以瞟见考文垂精神病院（Coventry Mental Hospital）这几个大字的时候。

他把身体向前倾了些，试图弥补刚刚以笑容营造亲和氛围的失败，“咱们聊聊你的童年好吗？Loki？”

“哈，”Loki笑出声来，“你们真的没有新花样了吗，医生？”

“精神分析、意识、前意识、无意识、生存本能、死亡本能、本我、自我、超我……”他语速飞快的继续着，“还要我说下去吗？如果需要我可以背一整本《梦的解析》给你听。”

 

“很高兴有人注意到我们放在图书室的书籍。”Dr. Strange把前臂搭在木制的椅扶手上，冲Loki点点头，“他们提醒过我，你很聪明，而且非常善辩。我想，你在这里的外号叫——银舌头？”

“是Nickson那老废物起的吗？”Loki挑了挑眉，“我简直数不清他被我诘问到哑口无言的次数——你们医学院真应该为培养出了他那种蠢货而感到羞耻。”

“Loki，”Dr. Strange站起身打断他——无论如何，任由他这样侮辱现任院长而不加干预都不太合适。

他走到Loki身旁，尝试着拿出自己最轻柔的语调，“你应该放下敌意，学着接纳医生的帮助，如果我这一轮对你的治疗依旧无效，我们将被迫采取更激进的治疗方式，相信我，你不会喜欢它们的。”

 

“别假惺惺了！”Loki忽然抬高声调，“如果你真像你说的那么正直，就该解开我的绳索打开这一串该死的铁门送我出去！你要我敞开心扉吗？我说实话给你听啊，我现在就说给你听！我没病！我他妈的从来就没病！”

“我们会判断的，”Dr. Strange平静的接过Loki的话，“医生会科学的判断你的幻觉是否好转了——如果你好些了，我相信Birling先生会很高兴接你回家的。”

“让他去死！”Loki听到那个名字便开始尖叫，“我诅咒那个名字，我希望他在地狱里烂掉！”

“别这样，”Dr. Strange试图安抚他，“你父亲会很难过的，Loki。”

“走狗！”Loki冲他狠狠啐了一口，“我就知道你们都是Laufey的走狗！我咒你和他一起烂掉！你这该死的奴颜卑恭的人渣，掉进钱眼里的无耻……”

 

Dr. Strange在越来越响的咒骂声里退出来，耳朵里回响着高调而流利的尖锐叫骂。他埋头向前，皮鞋敲打地面的声音打破病房里的宁静，很快，旁边的病室里开始有人学着Loki的声音嚎叫，护工马上凑了过去。

隔离病房白色的墙壁在他眼前不断延展，像个巨大的袍子似的罩下来，映着大理石地面的反光像个冷静得过了头的幽灵。有几桶漆贴着墙角堆在地上，里头雪白的粘稠液体撒了一点出来，像变了色的血滴淋漓的滴落，穿着背带裤的工人缩着头，丝毫不为噪音所扰的专心调着颜色。任何人在这里呆久了，都能对疯狂熟视无睹。

Dr. Strange把齿纹繁杂的钥匙摸出来，准确的插进锁芯，他推开黑色的栅栏门，跨入到开放病区里来。午后的阳光从一侧窗户里洒进来，给整个楼层染上了温暖的颜色。护栏变得稀疏，窗户的尺寸也明显变大了，穿着米白色病号服的病人们在大厅里散布着，缓慢的踱着步，或是坐在角落里神情慵懒的翻着杂志活页。

护士小姐端着托盘走过来，瓶瓶罐罐的药水和药片在上面整齐的码成几排。长长的工作服像个过膝喇叭裙似的散下来，随着高跟鞋的叩击声左右摇摆，弧形的护士帽稳稳的垛在纹丝不乱的发髻上，在阳光下招展着，像朵可爱的马蹄莲。

治疗室在第二层靠近医生办公室的位置，或厚或薄的门掩着，把形形色色的仪器隔绝在里面。水疗室的牌子已经有些旧了，一直都没有更换，现代的精神科医生们已经不再热衷于把病人泡进冰冷的液体里，更速效的深睡眠和休克昏迷疗法成为新的潮流。

 

午后的这会儿时光正好没人治疗，办公医疗区沉浸在一片难得的静谧中。Dr. Strange轻轻推开一扇木门，回到属于自己的小天地里。

这屋子的位置不太正，角落的窗户只有一半能透进阳光。一个头颅连带脊柱的半大模型放在窗边的小桌上，披着半明半暗的光晕。

两个不大的书柜立在墙角，高高低低的摆着几排书籍，《梦的解析》、《性学三论》和《日常生活中的心理病理学》盘踞在最高的角落里，书脊已经被摸出了深褐色的毛边。靠近手边的位置是本刚刚拆封的小册子，“休克疗法”几个字规整的印在扉页左上角，仿佛还散发着墨香。

Dr. Strange在办公桌前坐下来，把面前读了一半的《柳叶刀》推到一边。他把病历本摔在桌上，揉了揉突突乱跳的太阳穴——Loki Birling尖锐的叫骂声似乎还萦绕在他脑海里，混着消毒水和油漆的味道阴魂不散。

Dr. Strange把眼镜摘下来甩在桌上，细细的金丝镜腿沿着白漆桌面划出好远，它最后磕在一个印着巴茨医院毕业纪念的小杯子上，摇摇晃晃的停下了。他摩挲着兜里的钢笔，望着那一串字符陷入沉思。他在巴茨医院辛辛苦苦的训练，在维也纳夜以继日的进修学习，难道就是为了把人生淹没在这么一个深处腹地的小医院里吗？！

伦敦和爱丁堡……那才是雄心勃勃的年轻人该去的地方！

 

“稍安勿躁，我亲爱的Stephen，考文垂精神病院也是家不错的医院啊。再说，我们的目的是解除病人的痛苦不是吗？地点哪有那么重要！”Dr. Strange知道好友在看到自己的一连串抱怨后一定会这样劝慰的，但他还是忍不住提起了笔。

“亲爱的John，

     不知道你在印度过的怎么样？报纸上说甘地和国大党那伙人又闹的挺凶，希望你的驻地没受到影响。我知道你很容易同情别人，但是答应我，不要轻信什么非暴力之类的鬼话好吗？在远离军营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安全。

     还有，那儿的热带病不像咱们在英国遇到那些古老疾病一样友善，遇到流行病爆发的时候，别像个傻子似的冲在最前面！

     我这边还是老样子。在考文垂租了个小公寓，然后在医院解决三餐——我不想显得太挑剔，老朋友。但毫无疑问，任何人长年累月吃那么难以下咽的炸鱼都一定会因为重度抑郁而住进封闭病房的！

      说到这个，还记得你提醒我的“新人受气”原则吗？他们果然把最难缠的病人分给了我。一个在封闭病房盘踞成精的小恶魔！一位家财万贯的小少爷！天呐，他的幻觉妄想真是严重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听说他咬伤过三个医生——那些被他打骂走的护工更是难以计数。如果你回来休假时见不到我，John，一定不要忘记去那小少爷的嘴里找我的残骸。

……”

 

给好友写完洋洋洒洒的一封信，Dr. Strange觉得胸中翻滚的怨念消去了许多。他站起身，理了理半旧的白大褂，决定再去看看Loki。

刚刚跨过栅栏门，他就听见一阵鬼哭狼嚎的叫喊，Dr. Strange加快脚步，在Loki病房门口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医院的资深护士Fletcher女士正甩着手，表情扭曲的从里面冲出来。

“该死的！”Fletcher女士托着自己的胳膊冲里面喊，“你这该死的小恶魔！”

“您不要紧吧？”Dr. Strange走上前扶住她，“快让我看看。”

她肥嘟嘟的手搭在他手心里，虎口处泛着浅浅的血迹，那有很整齐的一排牙印，咬的并不太深。

“我给他脱束缚衣，不过说起他父亲的名字而已，他就疯了一样的咬我……” Fletcher女士眼里包着一汪泪，委委屈屈的控诉，“天下还有这样没良心的孩子吗？！Birling先生真该把他丢到殖民地的疯人院去！”

Dr. Strange往屋里看了眼，发现Loki已经被打过镇静剂，结结实实的绑在床上了。他扶住Fletcher女士，“走，咱们消消毒去。”

 

“没哪个医生愿意管他”，一点红药水，半条绷带和半杯白兰地迅速提升了Dr. Strange在护士小姐心目中的形象，Fletcher女士揉揉眼，在办公室打开了话匣子，“你就等着把他推给下个小大夫吧，Loki这病根本就治不好的！”

“我听说是他父亲亲自送他来的？”Dr. Strange把椅子拉到她身边。

“可不是，老Birling可是个体面人啊，听说他家的钢厂光在谢菲尔德就有好几家呢。这Loki是他独生子——真是造孽啊。”

“这么说Birling先生很疼爱Loki？”

“当然啊，”Fletcher女士用力点头，“他可住着咱们医院最好的病房，就他伤过的人，摔过的东西——换了别人，早就被送走了，这不都是Birling家的钱顶着呢吗？听说Birling先生还指望他回去继承家业呢。”

Fletcher女士像看见那座金山似的愣了一秒，然后撇撇嘴，“依我看——没戏！那小子啊，也就剩一幅空空的好皮囊了。”

“怎么说？”Dr. Strange凑近她，又给她添了一点酒。

“我敢说那小子的灵魂被魔鬼夺走啦，”Fletcher女士四下看看，才轻声道，“你没听过他对他父亲说什么呢。”

她停下来，表情夸张的捂住嘴，“哎呀，那些话真不是个体面的女士能说出来的呀！”

“关于Thor吗？”Dr. Strange压低声音追问。

Fletcher女士点点头，在年轻帅气的男同事热切的目光里红了脸，“我那次去接待室拿东西，正听到Birling父子在吵架，Loki说的那些话真不堪啊，他和Thor怎么滚在家里的大床上，怎么在野地里偷情，怎么在钢厂的角落里偷偷……哎呀，那可真不是正常人能说出来的话。”

“所以您也觉得Thor是Loki编出来的？”Dr. Strange拿起酒瓶，又犹豫着放下，给Fletcher女士换了杯茶水。

“肯定啊。”她重重点头，脸依旧红扑扑的，“Nickson院长早派人去调查过，钢厂里根本就没有Thor Simmons这号人，听说他们还去警局问过，连整个谢菲尔德都没那么个金发碧眼的Thor呢。”

金发碧眼——Dr. Strange想起前一任主治医师跟他转述的Loki对Thor外貌极尽详细的描述，如果Loki是陷入青年期的严重性幻想的话，虚构那么个天神般的人物倒也算合理。

“你可别被他骗了，”Fletcher女士又眨眨眼，一脸郑重的补充，“那小子鬼起来可会骗人呢。”

 

等Fletcher女士叙述完这间病院五年来的各种八卦，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Dr. Strange目送她离开办公室，转身又走回了Loki的病房。

曲砜那（注1）的药效还没消退，Loki依旧在沉沉睡着。绑在他手脚的束缚带很紧，把他固定在了一个待宰羔羊般的仰卧姿势上。

Dr. Strange凑近了些，借着灯光细细打量着Loki。

不得不说，这个年轻人确实很漂亮。尽管他的嘴唇看起来显些凉薄，黑发也不符合大多数人的审美，但那双水灵灵的绿眼睛——它真的弥补了一切。

Dr. Strange怀疑没有任何人能看到它噙满泪水而不为所动。

 

他下意识的感觉自己应该治好Loki——上帝或者自然造出如此美丽的生命，不是要他生生破碎的。

Dr. Strange弯下腰，轻轻帮Loki搭上毛毯，又悄悄把他束缚带松了松。

在他准备起身离去的时候Loki动了下，在睡梦里皱了皱眉。

 “Thor，”他的脸颊贴着Dr.Strange尚未拿开的手背亲密的磨蹭着，声音里是浓浓的眷恋，“Thor。”

 

注1：曲砜那，非巴比妥类镇静药，1930年代曾经用于精神科镇静。

 

作者有废话说：

时间背景是1930年代，二战爆发以前。这时候的精神医学已经不再是那种完全不尊重病人人权的收容看守束缚的模式，很多新的躯体疗法的诞生给医生们带来新的希望。像电击、手术什么的，听起来好像很残忍，但那时候的医生的确相信自己是在帮助病人。

下一更见  @白昼如焚 

附图：束缚衣